【記者 莊國民投稿】
歷史是由勝者所寫,後人瞭解的歷史,是勝者的語言;過往的歷史,往往是從勝利者的角度出發,猶如口吃的國王克服演講的障礙來鼓舞人民,或被眾人排擠卻排除萬難帶領人民渡過難關的首相,這多少有讚頌的韻味。這部也以真實二戰歷史為故事背景的《敦克爾克大行動》,卻沒有這樣做。電影的敘述視角多數是不被歷史注意的軍人和人民,它也沒有歌頌那位人物的意思,只是展現一群努力憑存希望,各守其職,為逃生而不分善惡對錯的人性。此片曾榮獲第90屆奧斯卡最佳音效剪輯獎、最佳混音獎、最佳剪輯獎,以及多項獎項提名。
見家是家
片中沒有明確的主角,敘事線軸與時間軸分為陸岸的一星期、海線的一天、空中的一小時,三者之間同時並行,卻又有交錯剪接的電影敘事,讓整個「發電機行動」體現得更為具體與緊湊,再搭配各種分秒滴答及情形緊逼的配樂音效,使觀眾彷彿身置其中而感受迫於撤退所產生的壓迫感。這種壓迫感的產生雖來源於敵人,然而整體片中除了空軍戰機外,卻沒出現半個德軍,這種無形敵人的「襲擊」現象說明著其實真正敵人是時間,撤退正是以一小時、一天、一星期的時間中進展而行的。
迎面敵人「時間」的空、海、陸三方各自都在目標、營救、逃生之間掙扎,無論是陸軍為了逃生自存與人性道德之間的選擇,還是航海家與空軍的救人與自保之間的拉扯,都使戰爭對「人性」演義得淋漓盡緻。電影並沒有對此給予任何的評價,無分善惡或對錯,它僅是嘗試從這三方面當事人的角度去交錯式地敘述這段故事,鏡頭所展現正是士兵的內心,是否真正能平安回家的懸念。回家正是這三方敘事軸線最終交匯的時候,就正式帶出生存(到家)就是勝利的主題。
見家不是家
在敦克爾克海岸督軍的海軍波頓中校(Commander Bolton)與陸軍溫納特上校(Colonel Winnant)的談話,有一句道出重要關鍵詞:「你從這裡幾乎能看見……家。」(You can practically see it from here…Home)對我而言,這部電影不像是戰爭片,它則偏向於撤離逃生或是一個回家的故事,「家」是人類社會生存的基本要素,而波頓中校在這句台詞的語境則是象徵著「家」的道路是海海渺茫的。溫納特上校卻也滿懷回家的憧憬道出:「……但它就在那裡。」(…but it’s right there)波頓則回應:「當你看見家並不代表你能回家。」(Seeing home doesn’t help us get there)
這番簡短的台詞,應驗在兩位垂死掙扎的士兵上。一個無(真實)名少台詞的法國士兵穿起死去英軍的軍服,偽裝成英軍,借籍逃生到英國。他和另位英軍角色湯米(Tommy)有默契般抬起傷兵擔架偽裝成救護兵,乘機登船逃命,卻被人識破趕出船隻而躲在長堤下,孰不知隔幾分鐘,船就又遭受轟炸沉沒。隱藏在長堤下的他們誤打誤撞變成那艘船的「士兵」而派送到另艘船,眼看是可以安全無憂乘搭船退回「家」,又不到幾分鐘的時間,再次遭受魚雷的襲擊,他們重新游回最終的起點,岸邊。後來又到一艘漁船內等待漲潮乘船離開,又因漏水而棄回岸;他們輾轉幾次掙扎於回家的懸念之中。
我們在瞭解歷史的提前下,知曉大撤退最後的結果,但對於小人物的結局,我們是無法預測而陷於懸念,就像自願跟隨救援的少年喬治(George Mills)被得休口症士兵誤傷,躺著和彼得(Peter Dawson)說述自己一直希望在未來能有一番的作為,臨死前的最後一句:「我看不見了。」(I can’t see)或許他真的看不到未來在家實現夢想的憧憬,但他最後則成為一位在撤離救援行動中的英雄。
見家還是家
「家」一直是電影中重要的意象,波頓上校在片中曾說過兩次,在第二次「家」台詞中,鏡頭轉換為眾多民船的到來;片中的音效從陰沉的緊張氣氛切換成光曙愉悅的背景音樂,這裡的「家」從第一次的渺茫轉變成希望,像是陸岸的人們無法以自身能力回家,然而「家」卻來迎接他們了。他們最終是成功回家了,然而這場撤退對於他們而言並非勝利,而是敗退。陸軍湯米回到家時,曾受一位派毛巾的老人低頭誇獎:「幹得好!」(Well done!),湯米視為反諷之意,孰不知老人僅眼盲而沒無法直視誇獎他而已。他一直為未有大戰就立即撤退而感到羞恥,但迎接他們的是一杯啤酒和眾人的熱情歡呼聲。
電影中並沒有轟轟烈烈的戰爭場景,也沒有為國家、為人民壯烈犧牲的高尚價值觀,為國馬革裹屍的情懷也相去甚遠。這場大撤退即使是挫敗性的敗退,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,希望能燃起抗爭,抗爭就能勝利!而支撐著一切的,正是貫穿整部電影的核心要素——「家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