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青教戰手冊：海明威《流動的饗宴》

【記者 吳匡泰 投稿】

美國作家海明威（Ernest Hemingway，1899-1961），為美國文學史上「失落的一代」（Lost Generation）的代表作家，也是二十世紀以降的重要文學家。海明威之於美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，有著深遠的影響。早年在堪州星報（Kansas City Star）擔任記者的海明威，對小說創作懷抱著熱忱，後來，海明威以簡潔精煉的「報章體」獨步文壇之後，便自述記者生涯的寫作訓練，予其煉就文字風格的基礎。

（海明威 肖像）

1925年，海明威以短篇小說集《我們的時代》，初登文壇。1926年，海明威以半自傳體小說《旭日依舊東升》打開知名度，也奠定創作風格與路線。爾後，海明威的《戰地春夢》、《戰地鐘聲》以及數篇小說，寫下戰後西方世界，人們的虛無、沉淪與迷惘，成為現代文學中的戰爭文學經典。1952年，海明威寫下巔峰之作《老人與海》，榮獲195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，遂名列世界知名文學家。

1957年，晚年的海明威，在古巴寫下回憶錄《流動的饗宴》，關於在巴黎的少年海明威，與妻子海德莉那一段，很窮，但是很快樂的日子。二零年代的巴黎，是一座風華絕代的城市，讓人淺斟低唱，眷戀不已──少年海明威，窩在咖啡廳一隅思索與寫作、在酒吧與文友辯論與瞎聊、在莎士比亞書店借書、在盧森堡公園忍受飢餓與寒冷、在塞納河畔逛舊書攤、看著人們釣魚，還有那即將消逝的春天……在那裡，海明威邂逅了女作家史坦（Gertrude Stein）、小說家喬伊斯（James Joyce）、小說家費茲傑羅(F. Scott Fitzgerald)、畫家龐德（Ezra Pound）等人，他們在文學藝術的世界裡，擦出無數的花火與軼聞。

於讀者而言，這部《流動的饗宴》有想像上的兩層意義：第一層意義，是要想像──少年的海明威在巴黎，那一段美好的時光；第二層意義，是要想像──人生走到暮年而歷盡滄桑的海明威，如何想像自己穿越時光，回到當年風華的巴黎街頭，春風得意地漫遊巴黎，追逐自己的文學夢。通過第二層想像，我們便會讀到海明威的真摯與枉然，那一段最美好的青春歲月，再也一去不復返了。

《流動的饗宴》寫出了身為小說家的海明威，早年在巴黎的生活點滴，以及他如何成為一名「文青」的寫作歷程。若干篇章，都有觸及到海明威的創作習慣、理念與方法，以及海明威看待文學的方式，因此，將《流動的饗宴》視為一部「文青教戰手冊」也不為過。像是海明威在回憶錄提到，自己有規律寫作的習慣，每天都要有些產量，而且還常待在咖啡廳，點來一杯咖啡，寫上一個下午──常人或許會誤以為，作家往往是倚靠靈感，等待靈光乍現，一揮而就；實則傑出的文學家，往往保有嚴格的寫作紀律，持續思想與寫作的鍛鍊。

或是偏好精準、乾淨而節制的文字，海明威因而自述：「如果我開頭寫得過於雕琢，或者在介紹推薦某種東西，這時候，我會把那些花俏的形容詞字眼剔除，從第一句簡單、真實的敘事性句子開始往下寫。就在那頂樓房間，我決定要把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，寫成一篇小說。我一直如此嘗試著，這是嚴格而有益的寫作訓練。」對於寫作者而言，這是一種「剪裁」的功夫，也是一種風格的示範。在文字書寫之中，若能達到海明威的文字門檻，也必然是有相當的水準。

但若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文青，光專注於自己的文學創作還不夠，海明威告訴你，還要閱讀更多的作家：「有時候，為了擱筆休息不再把心思放在寫作上，我會閱讀當代一些文壇作家的作品，例如赫胥黎、D‧H‧勞倫斯等等，或者從蘇薇亞的圖書館，或河畔舊書攤找到的隨便什麼書都好。」通過大量閱讀，追蹤同世代或者前行代作家的文字，寫作者才有辦法寫出回應社會、反映世界肌理的文字，不然，文學創作只是流於個人的喃喃自語，難以引起共鳴。

海明威與其好友費茲傑羅，這一對文學史上的哥倆好，在《流動的饗宴》中有許多有趣的互動，而海明威也寫下了與費茲傑羅，兩人看待文學的差異：「我一直沒有把他（費茲傑羅）當成寫嚴肅作品的作家。他在丁香園曾經告訴我，他如寫他認為不錯的短篇小說（實際上對《郵報》來說也不錯）。而後又如何為了向雜誌投稿而改頭換面。他很懂得把作品改成適合雜誌刊登的樣子。這使我大吃一驚，我說我認為這和賣淫沒兩樣。……我認為誰要是不盡力寫出最好的作品，而去搞別的花樣的話，一定會毀掉他的才華。」

簡言之，費茲傑羅可以為了賺錢而寫出迎合市場的文學作品，然而，對於海明威而言，文學像是女性身體，珍貴而必得「守貞」，所以他認為費茲傑羅像是在出賣身體，燃燒自己的才華。這也反映出海明威看待文學的方式：揮手拒絕媚俗，理想先於利益，文學乃是志業。果真，數十年後的海明威，已然是一名留名於歷史的一代文豪，名聲、財富與地位，他什麼都有了，可是，他最懷念的仍是最單純的文學初衷──海明威的巴黎歲月已然消逝，從前的回憶如琥珀般，封存在乾淨的文字中。我想，這部《流動的饗宴》不只記錄了二零年代，那充滿情調與人文薈萃的城市巴黎，也教會了當代文青如何在文學創作道路上，保有熱情，持續抒情。